陳子善：從李林譯《懸崖》廣告說起
李林（原名李堯林）是巴金的三哥，也是黃裳在天津南開中學求學時的老師。黃裳晚年寫過一篇《巴金和李林的書》，對李林的追憶令人動容。其中有一段這樣寫道：
李先生平時驅遣寂寞的方法是翻譯。譯岡察洛夫的《懸崖》。給他以支持和鼓勵的是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朋友和他的舊學生們。書出版后在朋友中引起轟動。譯筆的精美使話劇界演員在錄取考試中朗誦一段譯文作為“試卷”。李林譯的《懸崖》根據的是一個英譯簡本，出版于孤島的上海，是文化生活出版社的“譯文叢刊”之一。數十年來沒有重印，是可惜的。
這段回憶的最后一句系黃裳誤記。因為俄國作家岡察洛夫的名著《懸崖》于1940年12月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初版后，分別于1946年10月、1947年6月和1949年1月再版、三版和四版，1942年12月又印了桂一版，1943年4月還印了渝一版，可見是不斷重印，廣受歡迎。
巴金為《懸崖》的出版撰寫了一則廣告，已收入《巴金全集》第18卷（1993年12月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初版）。收入《全集》時注明廣告原刊1942年12月桂一版《懸崖》護封，照錄如下：
《懸崖》的主題是“激情”；但在人物描寫這方面卻和《父與子》相似。在這書中所謂“虛無主義者”馬克的描寫雖然成了一幅諷刺畫，不能與《父與子》中的巴扎洛夫相比，但女主人公薇拉卻很完美地體現(xiàn)了舊俄羅斯少女的固有的美，成了一個光輝千古的典型，較《父與子》中安娜夫人更為成功。薇拉的祖姑塔夏娜和表兄萊司基也是非常生動的人物。作者使我們跟他們一道笑，一道哭，一道順著激情的發(fā)展生活下去。文章流暢得像水一般。而在一些動人心魄的篇頁中，又含有使人顫栗的力量。至于伏爾加河畔優(yōu)美風景與舊俄地主生活的卓絕的描寫那倒是不必說的了。譯筆流暢，且能傳達原作風格，堪稱名著名譯。
這則廣告寫得真好。到了1954年9月，巴金新創(chuàng)辦的平明出版社再出新一版《懸崖》，列為“新譯文叢刊”之一。在新一版《懸崖》扉頁反面，又印有一則“內容提要”，也照錄如下：
本書是愛好文藝的舊俄青年萊司基的故事。他從都市回到鄉(xiāng)下的領地上。領地是他的祖姨代管的，莊園里還住得有他的兩個表妹。年紀較大的表妹薇拉抓住了他的心?？墒沁@個美麗、聰明的少女卻愛上另一個年青人馬克，甚至在她跟馬克的愛情破裂之后，她仍然不能接受他的愛。萊司基失望地離開家鄉(xiāng)到意大利去了。他學畫、學音樂、寫詩、寫小說，可是一無成就。小說中所謂“虛無主義者”馬克的描寫雖然成了一幅諷刺畫，但女主人公薇拉卻完美地體現(xiàn)了舊俄羅斯少女的固有的美。薇拉的祖姑塔夏娜和表兄萊司基也是兩個非常生動的人物。作者使我們跟他們一道笑，一道哭，一道順著激情的發(fā)展生活下去。文章流暢得像流水一般。而在一些動人心魄的篇頁中，又含有使人顫栗的力量。
兩相對照，這則“內容提要”與《懸崖》廣告十分相似，好些段落一模一樣，只不過對小說人物的重點評介，從馬克變成了萊司基，而對女主人公薇拉的推崇則是一致的。因此，有理由推測，也許是巴金自己把《懸崖》廣告修改成了“內容提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