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作品專輯·90后 《江南》2022年第4期|蔣在:外面天氣怎么樣(節(jié)選)
推薦語
小說講述一個北漂女孩尋找內(nèi)心依托的故事。收入并不高的她,有時會去合租屋樓下的按摩店跟人聊天得以慰藉。期間,她跟一位按摩女成為朋友,在這種縹緲的友誼里,兩人彼此取暖。有一天,女孩告訴她自己就要回家鄉(xiāng)了,但是全年無休的她一直沒去看過香山紅葉。這成了女孩離開北京前的最后一個愿望……小說以細微之情體悟世道人心,不經(jīng)意間道出命運與身世之感慨,那種瞬間的孤獨與痛楚,內(nèi)里卻有著溫暖體貼。那只杯沿鑲金的綠色杯子,是女孩留給她的念想,也是生活賦予的禮物。
外面天氣怎么樣
□ 蔣 在
一
她直起身來,走過窗子時身體帶動了一下暗紅色的窗簾,后面的紗簾透著比紅色更暗淡的光,像洗膠片的暗室。她是023,我一直沒有注意她的胸牌。我住在西壩河,每天上下班坐302公交,聽到有人叫她023時,腦子里反應的是302。
每次下了302公交車走過天橋,可以看到“雅典娜”隱蔽在樹蔭里顯出的字樣,灰底黑字憑空無法想象它的經(jīng)營范圍。合租的室友在“雅典娜”包了年卡,他是個月光族,帶我來過兩次,他喝最好的水用最貴牙膏和洗發(fā)液,讓捉襟見肘的我明白錢不是存出來的。室友給一家公司寫電影劇本,白天睡覺晚上工作,收入高但并不穩(wěn)定。跟他合租兩年來,他換過好幾次工作,有時候好幾個月沒有新的工作,照樣白天睡覺晚上熬夜。我在一家公司給人做微信公眾號,收入不高,每月交完房租后所剩無幾。
023端進來的木桶上套著一次性塑料袋,下面的空氣把袋子兩邊吹得鼓起,桶口呈化學燒瓶的入口一樣狹窄,一次只能下去一只腳。我輕輕地踩在水的表面,待皮膚完全適應水溫后再放下去。她彎腰將塑料袋撕開一條小口,下面接觸到空氣,鼓起來的塑料袋才緩緩地耷拉下去。
她問我,今天外面天氣怎么樣?我看一眼嚴嚴實實的窗簾說,還好吧。她擼了一把汗朝前跨過木盆說,客人多,還沒有空停下來。
我問她,你說的171今天不上鐘?
她沒有說話,依然蹲在一邊從小工具箱里拿出指甲銼、精油,最后將一次性毛巾放在我坐的位置上。
171和你哪個高?你每次說她的時候感覺她的胸牌號就是她的身高。
023笑了一下,她戴著口罩身材勻稱,兩只眼睛鼓在外面有紅血絲,皮膚即使被口罩遮掉了大半,仍然能看出它的白皙。
我說,你不用戴口罩。
她朝后退了半步示意我把腳放平,她開始用力在水里給我搓揉雙腳。她說你每次都愛用腳踩著腳,你知不知道這個動作透露出什么。我看著她問是什么,她埋下頭說你沒有安全感。我不說話看著她往我腳上撩水,搓揉我的大腳趾。
二
太陽落在西壩河沿岸的樹梢上。五六個老人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槐樹下曬太陽聊天。他們的頭發(fā)在太陽里閃著銀光,其中幾個穿著睡衣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頭耷拉在肩膀上,歪斜著認真地聽別人說話。每次走近他們時,我都會加速腳步希望離他們越遠越好,我懼怕暮氣和病痛掙扎的絕望感?;氐郊沂矣颜龔男l(wèi)生間蓬頭垢面地出來,他搖晃著穿過走廊旁若無人地回屋去了。也是過了很久我才習慣他有時候裝作不認識我,有時候又像和我很熟的朋友,請我到他房間里喝茶。
我脫了鞋把鑰匙放在鞋柜上,這樣每次出門都不會忘了帶。不帶鑰匙進不了門,室友即使醒著也不會來開門,他抱怨敲門聲會打斷他的思路。起初我有點受不了他的粗魯,趿著拖鞋從洗手間出來弄得走廊的地板上到處是水,而洗手間門前的地板早都泡壞了。他旁若無人地打電話,將一只肩抬得老高,蒼白的臉上長滿了粉刺。好在我的房間跟他的房間隔著廚房、衛(wèi)生間和門廳,關上門就什么也聽不見了。他住的是主臥,比我房間大一些,他的窗前還有一排樹,我偶爾會看到飛來樹上的鳥晃動樹枝,看見他光著腳踩在地上對著窗外的鳥發(fā)呆。
我打開電腦坐在窗前,外面的樹枝擋住了陽光。他敲敲門然后開了一條縫,頭沒有進來只是幾綹頭發(fā)飄在門上說,你要去“雅典娜”不?我請你。
我說我不去,我也包了年卡。我看到他笑了笑一晃就消失了。他像是油鹽不進,不懂得如何交朋友,也似乎不需要任何朋友。
有一天早上我一開門,他養(yǎng)的那只白色的貓哧溜一下躥進來撞在我身上,它叫了一聲我也跟著叫了。我受到驚嚇的聲音并沒有影響到他,我朝著他的屋子跑去。他的門是半開著的,我站在門口驚魂未定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翻身看了我一眼說,驚咋些什么呢?不就是一只貓嗎?難不成它還能吃你。接著他又睡去。
我站在門口看著那只貓,它正從窗臺上往我的床上跳,哧啦一聲掉了下來,回頭來朝我喵喵地叫。它一閃身像個幽靈,它跟它的主人像極了,冷漠囂張無理。
三
171和你們住一塊嗎?我問。
171跟我們不一樣,按摩腳的活收入太少她不愿意接。023說。所以她不可能住在這棟樓的后面,跟大家擠在十六平方的小屋子里睡上下鋪。
十六平方,幾個人睡?我動了一下腳,希望她換個部位按。她說不過是夜里睡睡覺,有的做通宵天亮了才回屋。我抬頭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空調(diào),她問我要不要調(diào)一下溫度。我說那夏天豈不是要熱死人。她說她睡的地方離掛式空調(diào)很近,就像抱著它睡。我們同時笑起來,冬天蓋夏被,夏天蓋冬被。
你說的地方就在這棟房子后面?她點頭。我執(zhí)意讓她拉開一點窗簾向外看,她指朝一個我根本看不見的地方,你看就在那棟房子后面。我半抬起身子,看見有一道門用兩把自行車的鎖交叉扣在一起。
我問,你們的門就那樣鎖著?
她放下窗簾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人覺得里面沒有人。
她一邊按著我的腳一邊說,以前店長經(jīng)常會在早會的時候,走過來說這個店全靠171撐著,走過去又說我們?nèi)?71養(yǎng)活,搞得大家都心驚肉跳的。
我問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她說因為店長給我們傳達的信號是,如果有一天171走了,我們的店就垮了。她按我的小腿時,我把腳彎曲著抬起來。我問她,你有一次說171的包是奢侈品,她背著那樣的包來這里上班?她沒有說話,示意我翻過身去給我按背。
她把屋子里的燈又關掉了兩盞,風把窗簾吹起來帶進來一股清涼。
快入秋了,你要記得早晚加衣服。她說。
我想起室友前天抬著一箱啤酒回來,晚飯后他才開始工作。他也這么說,快入秋了。夜里他大概是寫累了,在屋子里的過廳里走動。我給023說起我的室友,當初我要重新租房想尋一個合租人,朋友的朋友就介紹了他。
023不以為然地說,兩個人合租總會有問題。
我以為023會問我為什么不找個女合租人。她兩只拇指同時用力往下按,我哼了一聲。她說你不受力嘛。
我說,我跟女人很少有相處得好的,她們心眼太多。之前我是和一個女孩合租,她每次洗頭的時候都偷用我的洗發(fā)水,而且用量很大,我覺得她在往墻上擠。有一次她告訴我她喜歡看泡沫紛紛下滑,我不明白她說的意思。
023說,都是這樣的。
那時我剛來北京,工作還沒有落實,跟我媽的關系很不愉快,手頭很拮據(jù)。我撐起身子表示要喝水。023遞過水來,我大概是太渴了,一股勁地喝完了杯子里的水。023對著耳機叫人送水上來,她繼續(xù)彎下身來給我按背,這會兒她的用力點在肩胛骨,又酸又痛我忍不住叫她輕一點。她說每個人從外地來北京都很不容易,我來的時候身上連錢都沒有。
我放平身體閉上眼睛,她的手輕了些,我把手耷拉下來。我也很想告訴023我住的地方,記得我搬到它對面的居民樓里,這個小區(qū)有四十幾棟,黑壓壓的一片。雖說是南北通透,南面的窗戶前是小區(qū)供暖的大煙囪,冬天會冒出騰騰的白汽,我經(jīng)??粗菆F白汽,特別想知道它究竟燙不燙手??上易獾姆孔釉谌龢牵x煙囪的頂部太遠,摸都摸不著。
南面來的光基本上就被這個大煙囪擋住了,所以只能打開北面的窗戶。北面是七圣路小吃一條街,人來人往,常見人劃拳罵架熱鬧聲浮動街面,服務員熟練地從圍裙里抽出一個袋,飛快地抖動著那張一次性塑料餐布,一盤盤熱菜端上來。一撥客人來一撥客人走,車水馬龍的熱鬧和我總像隔著很多年的光景,既遙遠又讓人心生向往。在一個人還沒有落地生根之前,再美的景象都如同隔世的幻象,眩目的燈紅酒綠縹縹緲緲。
我總是乘著室友下午出門吃飯的時候打掃房間。我把過道上堆的雜物清理出去,偶爾也會順便拖一下他的地。他的房間里到處是煙頭,桌子上亂七八糟地放著各種喝空了的飲料瓶,喝完的沒喝完的啤酒瓶全堆在靠窗的地上。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給他拖過房間,就沒有清理那些雜物。他有時候還是知道我打掃了房間,會冷不丁地在走廊上問我,今天怎么沒打掃房間。
我被問住了不說話,他走到門口轉過頭來說跟你說話呢。之后他并不需要我回話自顧自地進門去,他要的是一種權威感。有時候我感覺他的存在像只蟑螂,在你開燈的時候突兀地出現(xiàn)在眼前一動不動,然后倏地躲藏起來。朋友到他房子喝酒,他就大聲地喊我過去。我不知道他叫我做什么,走到他房間,他手一指讓我坐下喝酒,并不介紹。見我坐立不安就指揮我去燒水倒茶,如果我氣不過起身離開,他就說她就這德性。他是想讓朋友覺得我是他廉價的女友。
四
我不抱怨我室友的時候,023會埋著頭一邊給我按腳,一邊慢條斯理地說171的故事。
171總是穿著高跟鞋來上班,老遠就能聽到鞋跟著地的聲音,有點像馬蹄。我們都笑了,這有什么不一樣呢。是不一樣,她的鞋一萬多。你聽過馬走路的聲音沒有?我說沒有記憶。馬在山里走路大老遠地傳過來,就像掛在墻上的鐘。我又笑了,想象著171走路的樣子,怎么也無法將她與洗浴這樣的職業(yè)聯(lián)系起來。
她說171從她們身邊走過,隔著工作服也擋不住香水的氣味。她經(jīng)常坐著不同的豪車過來,車就停在路邊柳樹下,下車前她總是要在車里待上幾分鐘才下來,脖子上斜圍著塊小方巾,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去住賓館。
我說,怎么從來沒有見到171,哪天你約上她我們一塊吃個飯。
023的耳機里嗚哩哇啦地響,她用手將耳機按緊擔心漏出來的聲音被我聽見。我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慢慢地變得僵硬,然后她給我掖了一下被子就出去了。過道里傳來別的對講機的聲音,像是在一條長長的深不見底的隧道幽暗地隨風而散。
023回來的時候我睡著了。她像是不知道我睡著了,把我的身體往下拖了拖。我睜開眼睛問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笑笑說,來了個我的老顧客,沒事已經(jīng)有別人去了。我們剛才是在說171吧?171外面的房子原先是客人給她租的,后來好像她自己租了。她偶爾也會回來住進我們的房間,重慶人的性格火辣,走起路來一屋子都冒熱氣。夜里大家聊天,她喊一聲閉嘴,房間里立馬就鴉雀無聲。
真的沒有人敢再出聲?我問。
023點頭說是的時候,她的手輕快地滑過我的背脊骨,我哎喲了一聲。她把手又滑回來反復地推按說我這兒堵得厲害。
我忍著痛問她171做美甲怎么工作。
023停下手來站直身體嘆了口氣說,這個就是問題,她嘿熱愛生活。
聽到023冒出重慶話,我覺得親切就告訴她我也會說重慶話,重慶話嘿好學。
023并不接我的話,往我身上抹了精油說, 171喜歡畫畫,高中畢業(yè)參加藝考,考川美專業(yè)分夠了,就是文化分低咯。
023又冒出了重慶話。她的手在我肩胛骨那兒用力,我說痛她說這兒是大腸經(jīng)。我盡量放平身體,好讓她方便疏通。
五
8月底,北京高溫不退。蟬鳴比以往更響,類似一種精疲力竭的嘶吼,通過腹部的鼓膜和顫動的翅脈,體現(xiàn)著它們向死而生的信仰,把余下不多的生命獻祭給夏天的末尾。我聽著023講171的故事度過了整個夏天,在她的描述里面,171因為是重慶人才這么有作為,讓我對重慶人似乎也滋生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171在023的口中是個傳奇式人物的存在,她的勤勞讓人尊敬。那時候我對171充滿了好奇,好幾次都想通過023把171約出來見見面,想要聽聽171的故事。一方面理由不充分,另一方面023一直都在加班,沒有時間出來幫我約上171,哪怕在“雅典娜”附近的飯館聊一聊呢。其實也不完全怪她,趕上她放假的日子,我又出差或是有別的什么事就錯過了。別說171了,我還真沒有在除了“雅典娜”之外的地方見過023。她們就像店里壁櫥里的一個玩偶,要花錢才能進去見著她們的面。
023有一天問我知不知道梵高的《星空》。她準確地說出了文森特·梵高的全名,并告訴我說他來北京了。
我說,你知道梵高?她沒有回答我,繼續(xù)說,好像是6月22號來的。就在中國國家博物館里。我說,那么這個月你休假的時候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去看。
她說,請不了假,這個月有四個女技師回老家了,店里忙不過來,黃顧問不準她們請假,這個月業(yè)績超不超得過于顧問,就看她們的表現(xiàn)了。她想了想后,又問我能不能替她去看看。
我拿起手機搜索,給她念這次展覽的詳細情況。在來中國前,這些畫作分別在美國休斯敦、英國倫敦、荷蘭阿姆斯特丹還有荷蘭的南部小城丹博思展出過。然后來到了北京,接下去會到日本繼續(xù)它的旅程。
我抬起頭問她,知不知道休斯敦在哪?
她說,是不是澳大利亞?
在美國。
她笑了,梵高原來是美國人啊。
我也笑了。
她說,宣傳資料上寫有九個展區(qū),其中一個她特別想去體驗。
我問她是什么。
她說,好像是梵高臥室,具體叫“阿爾勒的臥室”,是個VR,人可以躺在里面體驗,很多人留言說,感受特別溫暖。
我問她,這和梵高的《星空》有什么關系?
她詫異地問我,星空沒在那個臥室里啊?
六
我再去“雅典娜”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茶杯被換了,從他們店里的透明的共用的玻璃杯換成了她自己花錢在超市給我買的陶瓷杯。那個綠色的杯子杯沿鑲著金邊,據(jù)說有這種金邊的杯盤,是不能放進微波爐里面的,不然會爆炸。
我看你從不喝店里的杯子,知道你有潔癖,我重新給你換了個杯子,開水燙過了,里面泡了云南的花茶。她說。她把泡好的茶放在床邊的茶幾上說,上次和你交流,感覺你懂畫?她小聲地問我。她的動作輕柔,捏著我小腿和腳掌連結的位置。
我端起綠色的新茶杯不看她說,略懂一點。
有時候023說自己出生在甘肅農(nóng)村,有時候又說是陜西,我并不想追究到底哪個是真的。她說家里只有母親一人,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接母親來北京看看。我不說話,調(diào)高了墻上投影儀的音量,電視劇《小歡喜》中的主人公陶虹飾演的宋倩正堵著門不讓前夫喬衛(wèi)東進屋,嫌他看女兒的次數(shù)多了影響女兒的學習,心里有點小慶幸,幸好自己那時沒有生在大城市,指不定我媽比宋倩還折騰。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屏幕,遺憾自己并沒有023那樣的心愿。我想起來這幾年與母親的關系,像是一堵舊墻上原有的縫隙被苔蘚遮住了,偶爾聯(lián)系彼此都很生疏。來北京的第二年,母親給我發(fā)了條讓我徹底放棄與她重歸于好的短信,說她準備把家里的房子賣了重組新的家庭。
我看著023背過身去晃動在墻上的影子,產(chǎn)生一種她并不存在的錯覺。她說她往老家打錢了,她媽媽每次收到錢都會托人轉告說自己不要錢,叫她好好的不要惦記著她。023用手肘往上擼了一把頭發(fā)說,下個月村子里通網(wǎng)了,買個手機寄回去,就可以每天打電話了,不然每次打電話都要先約好。
我閉著眼睛說,你媽愛你嗎?
她停了一下。然后起身把床邊的盆挪到靠門的地方,像是故意要延長說話的內(nèi)容。她說,我們農(nóng)村人不會說這句話。她整天干活,幾乎沒有話可以跟我說。小時候上學翻山過坎的,也不會想得太多?,F(xiàn)在出來了,就總想著她過得苦??傁胫幸惶熳屗^上好日子,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腦子里全是她在地里干活的樣子,砍豬草的樣子。
你們家還喂豬?
喂。一年到頭的豬油和家里的開銷全靠那兩頭豬。
她打開了另一盞燈。屋子里的光線里暗紅的顏色朝上投到一個角落,有一種紙醉金迷的隔離感。她見我又掀動了一次被子,把一只腿彎曲在床沿上。她說你吃點水果。我開始吃水果。她說,這里生意難做,我媽催我回去,我要離開這里。我把剛放進嘴里的水果吐到紙巾上說,你要去哪里?她說,先回老家。我說,西安那邊?她點頭。我說這樣你的手機就可以不買了。手機是要買的,因為回去我肯定不會回鄉(xiāng)下去,我會在城里找個工作。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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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詳見《江南》2022年第四期)
蔣在,1994年9月生于貴陽。小說見于《人民文學》《十月》《當代》《鐘山》等。有小說集《街區(qū)那頭》(作家出版社)、詩集《又一個春天》(長江文藝出版社)。曾獲《山花》年度小說新人獎、第三屆鐘山之星文學獎、2016年牛津大學羅德學者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