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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懷念 | 早春,問候 ——遙寄劉緒源
來源:文學報 | 張潔  2021年03月08日08:52
關鍵詞:劉緒源 懷念

春天來了,了無生機的吊蘭閃出新芽,你說:“這是個好兆頭。”

你咧著嘴巴笑,眼睛在鏡片后閃出光芒。

不變的清澈。像孩子一樣明亮。

可是,你去了哪里?

電腦屏上掛著你寫的一篇書評剪報。因為你的這篇文章,我去買了書來讀,還對書評里你敘述內容的一句話探究了一下,劃出來,想有機會請你“答疑”。

書桌邊,湖藍色封面的《中國兒童文學史略》很醒目。扉頁上有你親切的題詞簽名。記得創(chuàng)作選題之初,你已經(jīng)有了比較深入的構想,卻突然感到不滿足,決意要更“有意思”的表述。此后,我從報刊中見到你進行一直感興趣的一些其他學術工作,文字盡顯你沉浸其中的興奮。然后有一天,我收到你寫兒童詩和任溶溶老先生的文章,你說這幾年其他那些工作看似與此無關,其實很有幫助,拓展了思路,現(xiàn)在寫成的一點草稿,請大家“提意見”;陸續(xù)又有其他幾篇……

收到書時我正陷在浮腫和疼痛中,以地板為床來對付窘狀,瞇縫眼睛分辨行文,昏沉的頭腦里很快冒出一條通道,不可抗拒的力量拽著我如駿馬般神氣揚揚地穿行草原。讀完全書,我卻放不下它,立即又開啟第二輪閱讀。至今它仍在我觸手可及之處,悄悄地老舊,帶著折痕、書簽條、便簽紙、鉛筆涂寫的印跡——曾經(jīng)想到:將來把書帶給劉緒源看看!還等著告訴你:有買不到書的人聯(lián)系我,讓我?guī)兔φ疫@本“很想讀的書”。

你去了哪里呢?

抬頭瞧見《聽雪集》《筆記》——是你!我心底說。這兩本書是你贈送的,因為我“可能會喜歡”。是的,它們的裝幀、內容和翻閱時的手感散發(fā)出山野清晨的氣息,我遲遲不將其歸入大書架上。你,多么喜歡把好書贈予大家!多年前交通不發(fā)達的暑天,你還曾頂著烈日擠公交車、步行長長的路為病榻上的我送去“可以一讀的好書”。

轉身,我又頓住,那兒豎著你認為了不起的上下兩冊書。它們即將面市時我才得知你生病。看到你,你告訴我書訊并叮囑:不要買,書出來我就寄給你!我悄悄許了心愿希望你遺忘這件事,即便沒有病情,你都是個時間完全不會夠用的人,你的頭腦也需要思考和裝下太多重要得多的事情,我不愿讓你花時間和精力(這也是這些年來我?guī)缀醪桓懵?lián)系的原因,而你卻一直以自己的方式給予我問候與關切)。有一天,它們還是從你那兒飛到我這邊。

倏然要把跟你有關的東西歸集去我的書房外面。

又停下。讓它們都原樣;順其自然。

席地而坐。你的著作和文章剪報等排列在專柜中,而在屋子中央老寫字臺下方搭起的“書柜”上,也總是會有你的一兩本書。此時抽出《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停留在極喜歡的《曾卓的火車,不再回返》。初次讀完此文,我找到曾卓的詩作《沒有我不肯坐的火車》;第二次讀后,我暗想:因為你,曾卓先生是幸運的啊……在讀你的散文隨筆時,我也很深地領受到作品之好的神力,因此,熙熙攘攘的喧囂陡然變成豐饒?zhí)镆吧系娘L光,我驚異著、享受著,甚至冒出自己不必再寫的念頭。

“他登上的火車,慢慢地,永不回頭地開遠了。”“他的書仍在讀者心里流動,它們將陪伴一代代的讀者,繼續(xù)尋找那更溫暖、更美麗的世界……”

空寂。緊挨書桌的書架上,你從土耳其帶回來的藍眼睛說著你的話語:“啊,你知道藍眼睛,太好了!”我還聽見:“本以為死定了的風信子,發(fā)芽了、快開花了!綠葉禿盡的梨樹,已經(jīng)開出花來。別的花,也都生機勃勃。這是不是好兆頭?”風輕輕吹。風信子冒出了花苞。你去了哪里呢?

無邊無際之中,唯一不變的是:你依然是我們尊敬的老師,是我們親愛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