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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丙申故事集》書摘一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2017年06月15日11:27

節(jié)選1

“你是誰?”門里的女孩問我。

我理所當(dāng)然把這個身穿白裙的女孩視為了一個“女弟子”。她是當(dāng)?shù)厝耍橆a上有兩團特有的“高原紅”。

“我找薛子儀老師。”

“我知道你找薛老師,到這兒來都是找薛老師的?!彼Π谅?,“我是在問你是誰?”

“我是他的學(xué)生。”我感到自己有些蠢。我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戴著只義乳,好像已經(jīng)不配再去做一個學(xué)生。

“所有人都是薛老師的學(xué)生?!彼龘尠椎溃鲃菀P(guān)門。

“等等,”我急了,脫口報出自己的名字,“我叫楊潔。”

她定定地看著我,終于說了聲:“進來吧?!?/p>

我看出來了,“楊潔”這個名字并沒有什么說服力,她大概只是被我急迫的神色打動了。

園子里的確別有洞天。繞過一面蕭墻,朝北開著一扇柴扉,進去后,竟然是一片竹林。腳下是石頭順著山勢鋪就的小徑,拾級而上,穿過很長的一段回廊,一間明亮的大廳里坐著另外兩個女孩。我覺得我見過她們。她們中的一個對我說:“老師病得很重?!绷硪粋€說:“他早已經(jīng)不見客人了?!鳖I(lǐng)我進來的女孩請我坐進了一把老式木椅。我兩只手緊緊地抓在木椅的扶手上,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們交頭接耳。她們好像無視我的存在。我很惡心。我看到了當(dāng)年將左手放在蠟燭上炙烤的薛子儀老師,和我神魂顛倒多么令他痛恨自己。老王用綠頭鴨和家鴨雜交后的“媒鴨”來誘捕更多的野鴨,這項在農(nóng)場學(xué)來的本事讓他發(fā)了財。母親在電話里告訴我姑姑死于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系主任卻在摸我的胸。那位地鐵里的菩薩威嚴地望著我,她給了我勇氣。

“他左手的傷好了嗎?”我突然問。

她們對視一下,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跟我們喝會兒茶吧。他現(xiàn)在正在打坐?!蹦莻€放我進來的女孩說。

她們喝茶很講究,七碟子八碗的,其中一個對我說:“水是從山上取來的冰塊融化的。”

“你從哪兒來?”她們對我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開始主動和我說話。

我想說“北京”,但突然覺得這多么虛假。我就是從山下的戈壁灘來的啊。

“我走了很長的路?!蔽抑荒苓@么回答她們。

她們再次交換著眼神。畢竟還是些孩子,很快她們的話就多了起來。我提及了那只受傷的左手,這讓她們很好奇。

“老師的左手很少給人看。還好,和領(lǐng)導(dǎo)們握手的時候他用的是右手。”說著,她們開心地笑起來。

女孩們也在他的企業(yè)里任職,她們彼此以“部長”和“經(jīng)理”相稱。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們身上果然有著濃濃的蒲草味兒。還好,他沒用倉山居士的方式來教導(dǎo)她們,也沒用骨頭做蠱,讓她們成為像我一樣無可救藥的人。女孩天性未泯,談話很快轉(zhuǎn)移到各自的網(wǎng)購經(jīng)驗上。我靜靜地聆聽她們聊天,在她們情緒高漲的時候,不失時機地問道:

“我可以去見他了嗎?”

她們停下來,面面相覷,好像突然想起了我的存在。

“我走了很長的路,就是為了見他一面,”我覺得自己開始哀求了,“我還要走,還有很長的路等著我?!?/p>

臉頰紅紅的女孩站了起來,是她領(lǐng)我進來的,這時承擔(dān)起了她的義務(wù)。

“你等等啊?!彼龥_我點下頭,然后就離開了,消失在一架屏風(fēng)后面。

我的手插進衣兜,緊緊地將那一小截胡楊木攥在手心。不一會兒女孩從屏風(fēng)后露出臉,向我招手示意。我走過去,繞過屏風(fēng),跟著她又走進了一段回廊?;乩壬吓罎M了藤蔓,葉子在山風(fēng)中搖曳。這宛如江南植物的繁盛讓我突然劇烈地惡心起來。但我卻吐不出,只能彎下腰一陣陣干噦。

“你沒事吧?”女孩緊張地看著我。

我強裝鎮(zhèn)定,努力平復(fù)著自己的內(nèi)心。我的臉色蒼白,頭套可能也歪斜了。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嚇人,但是,這令我接近了那個地鐵菩薩才有的風(fēng)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