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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發(fā)現(xiàn)隱秘的自己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陳鵬  2016年02月22日22:50

 
   陳鵬, 魯迅文學(xué)院第十七屆高研班學(xué)員。17歲開始發(fā)表小說,近年作品散見于《十月》《當(dāng)代》《青年文學(xué)》《鐘山》《大家》《江南》《天涯》《北京文學(xué)》《小說林》等期刊。出版中篇小說選《絕殺》,長篇小說《刀》。獲十月文學(xué)獎、海外文摘中篇小說大獎等多種獎項。
 

  每個人都有秘密。有的秘密能說,有的秘密只能爛在肚里。寫作,無疑在探究那些不便言說甚至連自己也不清不楚的人生秘密。

  寫小說差不多20年,剛開始,以為天馬行空地構(gòu)思并完成一個令人驚奇的好故事才算小說家之要務(wù)。這些年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故 事永遠是《故事會》、電影和連續(xù)劇的強項,小說家非要跟強勢的大眾傳媒死磕,無異自取其辱,那么,小說家的要務(wù)到底何在?遠離19世紀(jì)小說深諳的故事傳統(tǒng) 之后,小說家又能何為?我喜歡愛爾蘭作家托賓的一句話:小說家的主要任務(wù),是發(fā)現(xiàn)故事背面不為人知的東西,甚至是故事之外的停頓與空白……因為,那些地方 往往才包含令人驚訝的人生秘密。馬原的說法更直白:“好小說是不可言說的?!?/p>

  這是我最近兩三年一直努力的方向——講一個故事遠遠不夠,或者,小說真的可以不講故事,甚至,小說開始的地方正是故事結(jié)束或沒有故事的地方,猶 如伯格曼、安東尼奧尼、塔可夫斯基電影中無處不在的長長的空鏡頭;當(dāng)然,你也可以理解為老博爾赫斯那些故弄玄虛的精妙故事身后以及卡佛那些傷心神秘的多舛 經(jīng)歷的背面,才是小說的理想居所。這些空白之處如此誘人,當(dāng)你突然讀到“天空一下子晴了”、“他們都離開了,把他獨自留在空蕩蕩的房間”之類的句子,我總 是禁不住為之動容,我想,這或許正因為那個厲害的小說家突然撕開了生活的縫隙,讓我們得以窺探(遐想)生活背面的秘密及生活的種種可能性。換言之,是人性 和人心的幽暗和隱秘吸引了我們,而不是太陽垂直照射的高光部分。歷來大師都是處理幽暗和秘密的高手:契訶夫、魯迅、門羅、奧康納、奧布萊恩……我們?nèi)缃褡x 到的絕大多數(shù)國產(chǎn)小說缺失的,正是這些不可言說的部分;如果人生的拼圖必須有光點和陰影,那么,我們對陰影的體察和覺悟,也即對人生秘密的疑惑和追問,還 是太少太少了。

  我和我的同行,必須在這方面狠下苦功。

  自2014年開始,我有意識地開寫兩個短篇系列,一是以我現(xiàn)在效力的一支業(yè)余足球隊為藍本的《野球時代》,二是以我十余年記者生涯為基礎(chǔ)的《記 者手記》;前者,我任意放開想象,專業(yè)足球運動員出身的我對此輕車熟路,后者,這么多采訪素材值得我用虛構(gòu)和荒誕(這很考驗想象力)對抗愈加荒誕的現(xiàn)實。 無論它們多么不同,我總想寫出故事背后的秘密——那些無奈、心酸卻又不得不為此掙扎拼搏并捍衛(wèi)尊嚴,那些不可言說的言說,那些無法說得更多的沉默,那些關(guān) 于中年男女們也許是永恒的榮耀、恥辱和無奈——這些無奈不是基于性格的,甚至不是基于生活的,而是基于他們(包括我)也難以洞察的神秘陰影,無法擺脫的輪 回宿命。因此,我像個無力的家伙,和我筆下的人物頗多共鳴,常常難以找到滿意的答案與出口。不,找到答案不是一個小說家該干的,除非他寫的是偵探小說。

  感謝小說,感謝寫作,這么多年來的堅持告訴我一個真理——寫作者的惟一義務(wù)只能是寫作,通過寫作才有望發(fā)現(xiàn)我們自身,發(fā)現(xiàn)隱秘的自己;面對一個 娛樂化、碎片化相當(dāng)嚴重的時代,寫作根本無用,卻又如此有力,它帶我們返回那些隱秘的生活內(nèi)部,讓我們清楚自己的過去與未來。還有什么工作像寫作這樣帶給 我們?nèi)绱酥嗄??我想,每一個寫作者心里其實都清楚自己為何寫作,對此篤定而堅持,大概就是意義之所在吧。

  衷心感謝每一個讀我小說的朋友。